1988年06月19日出版
(TTV電視周刊1341期 P52~P55)
銀色話題：
電影界大陸熱下的省思
從吳天明事件談起
●文／楓紅
台灣真不如大陸？！
這一陣子的「大陸熱」對國人的影響，真是不知用什麼話來形容──也許「無孔不入」、「無遠弗屆」……有人可能視為「誇張」，但事實上也有人認為還不足以形容其萬一。
事實上有一些樂觀人士以為：不必太緊張，這可能和國人過去的任何「流行狂熱」一樣，流行時，大家都一頭栽入，其他什麼都不顧，可是「熱度」一退，又若無其事了，就像去年的飆車、大家樂……莫不如此。
但也有人不以為然，認為這次的「大陸熱」熱度高，而且更重要的「範圍」比飆車、大家樂……等可要大且遠得多，幾乎深入文化、政治、經濟……幾乎國人生活中的每一點都可以扯上關係，如此一來，其所產生的影響就不容忽視了。
電影界常見一窩蜂
電影界一向是最「隨波逐流」，毫無原則可言，過去對韓國片、日本片、香港電影……早已表露無遺。
因而有一批比較偏重藝術、理論的影評人、電影工作者，往往為此而憂心忡忡，他們不是大聲疾呼，就是大聲斥責，以「保護同胞」、「保持國格」激發國人之「愛國心」，呼籲大家不必過份「媚外」，國內的專業人才絕不輸外人，而站在「本是同根生」的立場，大家不如把口頭的阿諛──更重要是金錢上的支持，轉向台灣電影界的有才之士。
因而後來台灣電影界，在力圖振作之下，而產生了一批被稱之為「新銳」的導演，他們在各方面都有了殊於以往「傳統導演」的表現，成就也有一些，當然也不乏遭人議論之處。
而「新銳」們和台灣的電影界、新聞界、甚至觀眾們的關係，也一向就如同一句廣告詞：「又想接觸、又怕受傷害」，由於觀點的差距、角度的不同，而經常發生行為、思想上的大落差。
但說也奇怪，這陣子「大陸熱」，很「敏感」的此間電影界也自然無可避免的感染上，有片商買大陸片、請大陸演員拍戲……都是可以預料的必然行動，但是幸而有新聞局「把關」，於是心頭的「熱情」躍躍欲燃，但是行動仍然礙於法規，而未曾真的採行。
一般人有這種狂熱，似乎很正常，不料一向自許「清高」的理論派、藝術派的「新銳」們居然也免不了這種「熱病」，就有點出乎許多人的意外了。
但事實上，新銳們〈不僅指編劇、導演這一類的實際工作者，還有一些影評人、學者……也包括其中〉卻比前述的「投機電影業者」更積極、更前衛，因他們即便有意，也祇是口頭嚷嚷，就算採取什麼行動，在未得「明文」允許之前，頂多「暗中活動」而已。
但最近新銳們對「大陸電影」的人與片頻頻以「公開」的方式表達其好感──比方說大幅影評的介紹、在公開場合，如國內外的座談會、記者訪問……等的直言讚美……等，其行為早已違反有關單位明令之「三不」原則，但是他們本身根本不在乎，而有關單位也「睜隻眼閉隻眼」的未加深究。
誰知「姑息」的結果，卻是更加重他們的「自我優越感」，而自以為就代表他們可以暢所欲為，而甚至還真以為自己就是「正義」的代表，因此行為不必受「規範」之限。
一味吹捧有失立場
當然，這群「高知識」分子，如果思想、行為真超人一等，大可不必用法律去約束，但這其中也正意味著：並不是說他們可以「違法」，相反的，反而是表示：他們心中有「法」，所以不論做什麼，自然可以「不違法」。
但事實上他們能有這種自我約束的能力嗎？
不久之前，一個專為鼓勵台灣電影「新銳」而設的某已故影劇記者紀念獎的委員會公然宣佈：今年的獎將頒給最近以「老井」而在國際電影界大出鋒頭的大陸導演吳天明，以表揚他對「國片」的「貢獻」。
由於該紀念獎的「權威性」並不是很大，甚至對其「公平」、「公正」性，也從未有過公開而公信的評斷，主要因「紀念」及「鼓勵」性質重於「競爭」及「名」、「利」，因而一般人也不加深究，除了少數「專業者」，多數人也不是非常重視。
但是此番此舉，仍然令業者愕然，不知其「意義」到底何在？
若站在「鼓勵國片」的立場，則吳天明的身分、立場，短期內不可能到台灣拍戲，這一點是可確定的，因此他就算真有才華，對台灣電影可能有任何直接的貢獻嗎？
當然有人可能提出這種說詞：
「一筆寫不出兩個『中國』，所以大陸同胞的成就，我們『與有榮焉』，所以不應在思想上就劃分海峽兩岸。」
照這種說法，香港電影也不過隔道海峽，幹嘛就因為人家技術、觀念比我們更西化，就以「殖民地」、「洋奴」視之，不但不加認同，還刻意排斥，對同樣流著「華青血液者」，卻有如此差異的待遇，實在令人費解。
好吧！就算對香港電影工作者不加理會，但至少可以把「機會」留給台灣同胞吧？
何以否定國內同行？
這次對吳天明的特殊待遇，不知是否就意味著對台灣同行的一種「價值否定」，也就是說：難道放眼國內業者，沒有人堪與吳天明相比？沒有比他更值得鼓勵、作公然的讚揚嗎？
其實且不論和台灣的電影人士相比，就光以大陸本身的電影界而言，吳天明的成就，也不見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，事實上，若論名氣，他不及謝晉、才氣又不如「紅高梁」的張藝謀，而在手法、技術則另有一批「新銳」可能比他更創新、更大膽呢！
祇不過吳天明是中共今年「大力栽培」以「進軍國際」的主要「力器」，所以他的片子在國內市場大賠其錢，仍然得到其當局的支持，而拚命安排參加國際影展，以為其「爭光」，從而提昇中共電影在國際影界的知名度，就商業而言，中共的野心在世界各地市場；就政冶、文化來看，「統戰」目的非常明顯。
當然，電影是藝術工作不必涉及「政治」，但事實上，「政治」是現代人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，所以再清高的人，可以「不關心」政治，卻絕不可能「不涉及」政治。
以吳天明為例，他本身或許可以不標榜「共產主義者」或「中國大陸人」，但事實上他在中共當局的眼中，兩者都是，而出了大陸，對世界任何人而言，他也是，當然祇有少數「無國論」的「藝術人」，可以視他為「電影人」，卻絕對沒法把他歸入「台灣電影人」。
或許有人說：他是「中國人」，就如同前面我們提的，現今許多台灣人得了「大陸熱」，認為「中國」就是一個，所以應該「兩岸統一」，「政冶」是把兩面有刃的刀，可以傷對方，但不小心使用，更可能使自己受到傷害，「大陸熱」也是相同的「刀」，縮小範圍來說，「吳天明」何嘗不是一把「刀」？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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